首页 > 目录 > 《末代吸血鬼:觉醒》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二章 迷城
嬷嬷们来的时候,我被很多女孩叫了过去。她们围成了一个圈,观看我们这些新来的是怎么被划分成三六九等的。艾瑟尔也站在队伍前面。一个穿着墨绿色紧身裙的嬷嬷拿着一根鞭子,从头到尾打量了她一遍,又挑起她的鞭子,轻佻地闻了闻。从我的位置都能清晰地看见,艾瑟尔全身抖了一下。
“西四区。”那个嬷嬷冷漠地说。
她的音调让我想起了冬天嘎嘎叫的乌鸦。它们无处可去,在荒原上终夜徘徊。我每次在睡袋里被惊醒来,都能见到它们。
它们也很孤独,和当时的我一样。明明周围全是乌鸦,还是孤独。
“下一个。”嬷嬷的声音送走了艾瑟尔。她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想找我。但嬷嬷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她的背。啪一声,雪白的睡袍后面立刻就能看到红痕。姑娘们都惊呆了,站在附近的拼命往后退。被那个嬷嬷冷笑一声,又喝了回去。
“进了伦恩堡再不守规矩的,就没这么轻了,”她眼风一扫,我前面的小姑娘都乖乖排了回去,眼前一下子空了,我几乎和她灰色的眼睛对视,“禁止东张西望,禁止随意乱走。禁止一切不优雅得体的行为。明白吗?”
“明白”此起彼伏。我听到了无数少女柔弱的屈从。她们大多出身高门,天生习惯了服从。然而到了这里,应该也有不少开始醒悟过来。
家里人把她们送来这里,绝对不是来享福的。也许正相反,她们来是让别人享福的。但无论如何,到了这里,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嬷嬷们不耐烦起来,其中一个已经开始赶人。一个又一个姑娘站了过去,任她们揉捏评判,仿佛待价而沽的猪。
等到我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膝盖和关节全都泛红,鼻头发烧,我知道一定也红了起来。这副身体弱得表面,我内里并不觉得寒冷刺骨,面上却总是很显痕迹。看起来尤其弱不禁风的样子。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嬷嬷给出一个高价,总之她除了用鞭子划过我所有不爱被人轻易触碰的部位之外(我感到她们粗粝的手指,鸡皮疙瘩一路泛起来),还多问了不少问题。
“不是白人?”这是第一个问题。
情理之中的事。我点了点头。在许多人眼里,我一头乌黑的直发,白但毫无毛孔的皮肤,总让人感觉异样极了。
“哪里人?”她又问。
“我父亲是白人,”我轻轻地说,“母亲也许是亚洲人。我没听他谈论过她,不太清楚。”其实连她是亚洲人也是我自己编的。我在巴黎见过不少东方来的人,我觉得我的头发和身体和他们很相似。每次为了防止雇主过问太多,我就说我母亲是亚洲人,我还给自己取了一个东方名字,叫王无为。
后来我也问过公爵我母亲的事。但他总是露出一脸怅惘的表情,望着我,对什么都避而不谈,仿佛勾起了某些不足为人道的往事。到现在,除了她是“神”,我什么也不了解。
“嗯哼,”嬷嬷皱起了眉,手钻进我的锁骨抠,又拉起我的头发,扯了扯,拍了拍我的膝盖,“难得皮肤挺白。看起来主人们会感兴趣的。”
她不是在对我说话。我注意到那几个在旁边带队的嬷嬷,都看过来,微微颔首,露出满意的表情。像是见到了一只膘肥体壮的香猪。我忽然又想起公爵说过的那句话:只要我想,我可以颠覆这个王朝。
我开始只觉得这句话疯狂又毫无意义,到了现在却开始怀疑,从我的身体开始,这一切是不是他算计好的。我从来不知道王朝在哪里,也不知道如何颠覆。他只教给了我一些怎么引起人注意的法子,还有,他说,我一定要让一个主人爱上我,对我言听计从。
“他们都和你的母亲一样,是神,”他总是神神秘秘地说,“要想他们爱上谁,不是能轻易实现的事。但我相信你能,凭你那双眼睛,一定能。”
我突然发现,她们并没有特别关注我的眼睛。没有谈论,甚至没有多给一个视线。这些嬷嬷,和周围的普通少女截然不同。但她们也并没有给予我太长的关注,告诉我去东一区,就把我赶走了。
远离了喷泉,我才不得不直面伦恩堡巍峨的轮廓。在我眼前,这座城堡显得格外庞大,仿佛随时都可以朝我倾轧上来,张开血盆大口。
我知道伦恩在条顿语里,是强壮的狮的意思。这里到处是狮头,大概是与此相照应。
神喜欢狮子。我记下了第一个观察。然后跟着前面的女孩排到了东一区的队伍里。不同的队伍长度很不同,我发现东一区几乎是最少的。前面的女孩身形都和我差不多,看起来弱不禁风,留着深色长发,但都还算健康。她们提着箱子,规规矩矩地站着,没有人议论。
我到了之后不久,队伍就动了。东一区的嬷嬷第一个将我们领入了狮子口内部。一切都比我想象中的昏暗,墙壁上点满了蜡烛,它们簇拥成群,像黑暗中窥伺的鬼魅。除此之外,厅堂内丝毫没有别的光源。有一两个看起来动作僵硬的门童守在中央,胳膊随着我们的到来缓缓转动。
“东一区走左边。”其中一个朝我们咧开了嘴。
我看到了他白得骇人的尖牙,插在口中,比起人来,更像某种凶猛的食肉动物。然而他只是站在那里冲我们微笑。
“快点!”后面的姑娘推了我一下。我努了努嘴,继续跟着走入了左手边幽深的走廊。越来越黑了,我只能依稀从烛光中看到几处象牙白的浮雕,上面刻画着幢幢人影,好像是一幅很热闹的场面。有酒杯,有衣饰繁复的人脸。他们无一例外都有着长长的尖牙。
这里的走廊就像迷宫,常常有一段岔口,分往三段截然不同的走廊。嬷嬷带着我们偶尔走右边,偶尔走左边,偶尔走中间。我一开始还能记住路线,大概过了半小时左右,就已经彻底丧失了方向感。就连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往里走都分辨不清了,只觉得像是走了很久,道路蜿蜒。周围人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也许我也是。我只是听着我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
在这种时候,嗅觉按理说会格外明显。但走了很久,我都没闻到什么明显的气味。就连木材和石材的味道都很淡,最多只有蜡烛散发的一股温和的香精味。让人想起教堂。
直到我们终于拐过了一个倾斜度很高的走廊,我才逐渐嗅出气味变了。
有股腥味酝酿在空气中,掺杂着淡淡的酒味。屠宰场常有这种味道,当然浓厚多了。许多屠夫在开工之前喜欢大口大口喝酒。那种酒麦芽味道很浓,这里的酒也是。闻起来像是发酵很久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听到身后终于有姑娘忍不住说起了悄悄话。和她搭话的姑娘没说什么,也许摇了摇头。我听到了衣料的滑动声。随着腥味越来越近,我手心浸出了汗。嬷嬷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东一区,排好队。”
我后面的姑娘们吓了一跳。我理解,因为她的声音在这地方简直就像在耳边响起。仔细听才能发现,附近的声音是墙壁反射的回声。
队伍渐渐停了。我们走入了一个很开阔的地方,天花板骤然消失,爬升到了三层楼以上的高度。天穹上有光。全是圆形框内彩绘的玻璃透下来的。上面主要用的是一种浓郁的天蓝色,玫红色,还有柔和的黄。彩绘很精致,画的是一群怪模怪样的人饮宴的场景。有个带着纱巾的女孩坐在中央,四周的人手里举着怪兽,似乎在碰杯。
我们在长长的四条桌子边排好了队,最后落座。桌上什么都没有,冰冰凉凉的木凳子透过睡袍,让我打了一个寒噤。
本来我们以为嬷嬷在主位坐下,是要对我们训话了。但她一言不发,只是等着。没有人出声。过不了多久,四角其他的出口又打开来,涌入了其他的女孩。我忽然醒悟,这大概是一个聚集地。每个区域的女孩无论从哪里进入城堡,最终都能到达这里。等到所有的女孩都落座完毕,坐在正中央的那个穿着墨绿色紧身裙的嬷嬷就发话了:“欢迎来到伦恩堡,小崽子们。”
我记得她就是那个问了我很久问题的嬷嬷。她说起话来总是非常严苛。
“你们中间的某些人,也许已经在担忧你们的未来了。这很正确,”她冷笑了一声,“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们,通常都很难适应伦恩堡的铁则。这里唯一的铁则,让我来告诉你们是什么。我们会无时无刻进行抽查,我相信,你们一定会铭记于心的。如果罚一遍还不会,那就罚两遍。”
没有人出声议论这番话。偌大的房间里,足有上千人。但我听得清每个人的呼吸。毫无疑问,我们都在等待。
“为了让你们印象深刻,不如让我先来提问好了。”嬷嬷忽然站了起来。
她面前的女孩们都抬起头,望向她。我突然有点庆幸自己坐在长桌中段。她看不清我的表情。如果能看清,她一定会抽中我。
“你,来回答。”
嬷嬷随手拿长鞭指了一个女孩。她颤抖地站起来,紧盯着嬷嬷的表情,似乎并不确定该不该站起来。但无论如何,她还是说道:“对不起,嬷嬷,请问问题是?”
没有人回答她。她们阴森地对视着。忽然,嬷嬷手中的鞭子就扬了起来,啪的一声,把人直接抽到了地上。我的角度看不见血,但那一下直接让她失去了平衡,砰的一声,听着就疼。周围的女孩都不可抑止地发出了两声惊呼。嬷嬷又是啪啪两鞭,将出声的抽了下去。三个女孩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没有人企图帮忙。
“这就是不好好听讲的下场。”嬷嬷说。
我们开始还不全然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就有六个像刚才那样全身僵硬的人上来,钳着她们的脖子,蹭着地面拖了出去。没入黑暗之后,没有人猜得出来她们会遭遇什么。应该不是好事。
就在这时,嬷嬷忽然走了过来。
我敢肯定,她几乎是笔直朝我这个方向走。我周围的女孩气息都乱了,照这个标准来看,要是猜不对,肯定也要遭殃。然而在嬷嬷说之前,没有人知道答案。我忽然脑海里响起了一句话。这是一句反复出现在我家的典籍中的魔咒。不是在公爵家,而是在我家那扇巨大的书柜中的。我从来不明白它有什么含义,但我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也许和这句话有关。
“你,回答。”嬷嬷停在了离我几步远的位置。她指向的是我右手边的女孩。
她站了起来,只停顿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嬷嬷。我想我们都需要您的教诲。”
这一回,嬷嬷终于露出还算满意的神情。她让她坐下,我们周围的人才松了口气。然而她似乎并不打算轻易走开了,径直用鞭子指向了我。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那句话肆无忌惮地炸开来。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话,其实我别无选择。
于是我说:“狮子睡在每个勇敢的人心中。”
话音落下时,我眼神炯炯地盯着嬷嬷。我很想知道,她对这句话作何反应。但她只是挥了挥手,让我坐下。
“你看到了狮子,这的确是伦恩堡最重要的图腾,但你猜错了。”她似乎并不打算继续提问了,转身走了回去,乌鸦般的嗓音在房间里回荡:“伦恩堡是公平的,如果其他规则都可以废除,那么只有这唯一的铁律,必须被你们传承下去。都竖起耳朵听好了,相信我,你们不会想听到我重复第二遍的。”
毫无疑问。
“凡改变,必须付出代价。”她说。
她的声音四处反响,我大概听到了十遍,彻底记住了这句话。比想象中简单得多,正常人听过一遍,几乎很难忘记。然而接下来,我才意识到,我并未完全领悟这句话真实的含义。桌子忽然从地面下陷,然后翻了上来。我看到了无数怪兽状的器皿,面目清晰,泛着银器特有的光泽,有的是牛,有的是一个羊头,有的是完全认不出具体形态的兽。每一个上面,都长出了一个瓶颈似的开口。
在我面前的,是一只鼻头长着鹿角的独角怪兽。角上开着叉,神情呆滞,背上也长着一个瓶颈。末端张开来,让我想起了商店里那些漂亮的珐琅花瓶。
来通。我在心里默念。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瞬间明白了所谓“代价”的第一层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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