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的时间对于曹雨这种工作狂来说，倒是过得很快，感觉就是眨眼的时间。仔细回想刚刚过去的一周，几乎被安排的满满当当。作为新人，曹雨的小本子上记的密密麻麻，回到合租房之后，消化了好长时间才慢慢厘清思路；公司的几个同事也都细心的记下了名字，尤其是周建仁和朱志强。周建仁太像曹雨之前的那个“朋友”，不管是他说话的方式，做事的风格都太像了。

朱志强，公司的另一个老板，第一天下午2点才到公司。在下午开会之前，她正和李一凡沟通行程安排，朱志强一到公司就找李一凡诉苦，还爆着粗口地说：“他娘的昨晚的酒太他妈的难喝了，我这么多年都没这么喝过，差点没把我喝过去！要不是我特意留心查了防伪，我都以为喝的是假酒！”，讲完发现还有一个人，又补充道：“这是……新招的秘书还是助理？你的还是我的？”

“什么你的我的，这是新来的行政，曹雨，上周你出差去了，没见到，我电话和你说过的，除了记录公司内部的考勤、人事招聘，咱们俩以后的出行安排就她负责。按你的要求来的，别的不说，今天比我来的还早。”李一凡停顿了一下，给朱志强熟悉的时间，接着向曹雨介绍道，“这位是朱总，我的合作伙伴，主要负责公司的对外业务，说简单点就是公关销售。你目前是行政，但是你也看到了，咱们公司现在就你一个女孩子，以后很多场合你得跟着朱总学习。公关这块学问很多，慢慢你就知道了，先这样，稍后我让朱总把他这个星期的安排给到你，他的工作内容比较简单，不用太担心。你先出去吧，我和朱总有事要谈，剩下的工作我们回头再聊。”

曹雨从办公室退了出来，办公室内，朱志强在李一凡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躺了下来，说道：“你还别说，昨天你让我去见的那几个老板对我们还是很看好的，就是太能喝了，一看就是商业老手，我喝红酒是真不行，太涨肚子了……”

“说重点，有没有愿意和我们合作的。”李一凡单刀直入，不给朱志强跑偏的机会。

“当然有，你一开始给我说的那个张总，做企业管理的，你不是说她之前是京藏的大客户么；还真让你说对了，她对京藏那边有负面情绪，主要还是京藏这两年公司规模扩大，服务上没有以前及时了，这个张总最看重的就是效率，但是现在京藏客户群体多，估计是照顾不过来。而且对于我们这次招标的这个项目，张总那边也在准备，他们能够提供我们现阶段提供不了的服务，把她拉到我们这边，这个对我们优势很大。”朱志强回答道，又补充一句，“对了，你说老余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让张总这么大块肉飞了。”

“我老早就认识张总，只不过那时候她和京藏的老余打得火热，要不是去年京藏回访做的不及时，差点害张总丢了一个大单子，估计现在我们也挖不动。还有个就是，张总和老余之间还有些私人纠纷，这个我还是从别处打听到的”，李一凡解释道，“除了张总，闵总那边呢？”

“闵总现在还不能确定，她现在还有两个项目是和京藏绑在一起的，而且项目距离结束还有一个多月，想要短期内给她啃下来，有点难，同时我们能给到的合作优势也不够明显。”朱志强开始坐起来，将茶几上的烟灰缸往自己这边挪动，顺手扔了一支烟给李一凡，然后自顾自点着香烟深吸一口，随着香烟娓娓吐出，朱志强继续说道：“老李，我们现在是不是还得加强一下自己，总感觉我们现在对标京藏确实没啥优势。”

接过香烟，李一凡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反复搓着上面的盖子，也不急着点上，脸上又挤出习惯性表情，嘴唇上扬，在鼻子和眉心之间挤出浅浅的纹络，慢慢说道：“这个项目我们也看了不少时间了，他很大概率是我们反超京藏的一步，项目计划书我也打磨有段时间了，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朱志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抽着烟。他知道，李一凡太想超越京藏，报当年的一箭之仇。但是还是会担心，脸上的表情可以伪装，他不想这个时候打击李一凡的士气，但是心里还是会莫名的心虚，他骗不了他自己。看着眼前的兄弟，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

后面的几天，曹雨慢慢适应着手头的工作。她秉性聪明，比起一般女生又有股倔强劲，学起东西来还是很快的；她总是最后一个从办公室离开，除了李一凡，又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门口，除了李一凡。她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比自己还爱工作。她拼了命的上班，发了疯的学习，只不过是为了保住饭碗，让平淡的生活显得不那么无聊，李一凡这么拼命，大概就是老板的命吧，曹雨想。

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她会经常出入李一凡的办公室，她注意到李一凡的办公桌上立着一个相框，三个人站在一起笑的很开心。通过轮廓不难发现最左边的是朱志强，最右边的是李一凡本人，中间一个中长发女生，笑起来很恬静，曹雨猜想应该是李一凡的女朋友，她可真漂亮啊。

接触的多了，曹雨和李一凡之间除了谈日常工作，还会聊些生活中的事。李一凡给曹雨的感觉是时间永远都不够用，在早会结束之后，中间差不多间隔一个小时，便会挨个让同事去办公室商讨一些事情。基本上所有人都交谈过之后才会叫到曹雨，时间差不多是饭点，但是李一凡好像从来不会觉得进食是一个正常人类每天必须进行的活动，每次都是等到朱志强买好饭放到他办公桌上，才知道，是吃饭的时间了。如果工作没讲完，李一凡会让曹雨直接在自己办公室吃，吃完接着讲，中间的空隙边开始和曹雨聊些工作之外的事情，李一凡很懂分寸，从来不会谈及一些过于私密的问题，像一个大家长只会聊些家长里短的事。

李一凡会说，“我发现你很爱吃甜的，年轻真好，我都不敢吃太甜，怕发胖。”，“最近好像又热了，真受不了，晚上遛狗的时候都感觉地面还是烫的。”，“你今天来的真早，我前脚到你就到了，其实你不用来那么早，可以在家多睡会的。”，“我原来也在南苑住过，那边有家粥很好喝，有两年没去了，也不知道搬没搬。”，“你一般坐几路车回家，这边到南苑那边修地铁，56路公交是不是停运了。”，“老朱最近好像找了个对象，也没怎么理我了，这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兄弟。”

曹雨会说，“我爸很会烧菜，糖醋排骨是拿手好菜，我从小吃惯了。”，“是的，听说入伏了就很热，在公司还好，回家我那空调房东还没给修，还是在公司加会班比较好。”，“也没多早，今天周三，好像每次到周三公交都不会堵。”，“你说的是江南粥家庄吧，我也很喜欢他家的粥，就是一个人吃不下那么大一份。”，“56路没有停运，只不过改道了，但是也还好，能够直达公司。”，“我就说呢，照片里的女生是你女朋友吧，真好看。”

曹雨边说边指着李一凡桌面上的照片，李一凡愣了一秒，慢慢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水壶给自己的杯子里面倒了点水，晃荡几下，示意曹雨要不要也来一点，边给曹雨倒水，边说：“你说她呀，我和朱总的朋友，这个星期她就要嫁人了，我还得回家喝她喜酒呢。”

尽管李一凡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曹雨还是捕捉到李一凡眉宇之间的暗淡忧伤，便重新找了个话题说：“那个江南粥家庄过几天好像做活动，你……不过我看你好像也不是爱占这种便宜的人。”

李一凡笑笑，说道：“我又不是多有钱，有钱不赚王八蛋，有钱不省是脑梗，谁告诉你我不喜欢占这种便宜。说，什么时候做活动，那天我请你了。”

“七月七，七……七夕。”曹雨刚说出口，就恨不得把自己找个地缝塞进去，这要真是李一凡的前女友结婚，情人节的活动不就是在他伤口上撒盐么。

“七夕可能没时间了，七夕，她结婚。”

之后两人各自沉默着扒着碗里的饭，也不再多说什么。吃过饭之后，整个下午李一凡都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曹雨留意过，李一凡平常下午的时候都会给客户打电话，聊很长时间，有时边打电话边在办公室来回走。但是那天下午，李一凡的办公室一点动静都没有，下班的时候，曹雨还特地往李一凡的办公室瞄了一眼，李一凡坐在老板椅上，背对着她，面向外面落地窗也不知在看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抽两口。吐出的香烟萦绕在他面前迟迟散不掉的样子，本来李一凡骨感的脸上就透着忧郁，那一刻，余烟袅袅的场景，如放大镜般让那股忧伤膨胀却又看不清晰。那模样，像极了五年前坐在家里小院独自抽烟的父亲。

周末到了，曹雨和合租的室友付雪准备一起外出，付雪提议去看H市的花海，说那边有万人放花灯的节目，场面一定很壮观，这种场面不是平白日子里就能看见的，付雪一边向曹雨描绘着美好的画面，一边翻箱倒柜找合适的衣服，边试还边问曹雨：“你看这件怎么样？”

“你确定你穿这么短不是去喂花海里面的蚊子的？我可先说好了，那地方虫子可多。”其实曹雨一早就知道付雪什么心思，不就是想借着机会去找男人。七夕这种节日，年轻人的热情远比大叔大妈来的高涨，就付雪这身装扮，百分百是去捡漏的。

“我不怕，我是B型血，你是O型血，你的血型更招蚊子，有你做护盾我安全的很，你穿个长裤，遮严实点。”付雪还以为她的小心思没有被看穿，但是曹雨又不傻，让我穿严实点，不就是为了凸显你的性感么，得，今天姐们儿就随了你。

逛了一圈花海，人是看了不少，但是终究是成双成对的多，形单影只的少，付雪雪白的大腿上挨了不少蚊子咬，实在是受不了了，才肯作罢。一路上边走边抱怨，“今天这狗粮吃不少，还喂饱那么多蚊子，不行，下次你出来你也要穿超短裙，让这些蚊子叮你白花花滑嫩嫩的大腿。”

“你是个流氓吧，怎么能说出如此粗鄙之语。”曹雨讥笑到，“我怀疑你对我另有企图！”

“美女？赏个脸陪大爷吃个饭呗~”付雪见杆就上，也不含糊。

“逛这么久确实饿了，走，回家吃饭。”曹雨也确实是饿了，想了想，转身对付雪说：“去江南周家庄吧。”

两人踱步来到江南周家庄门口，今天人确实很多，生意确实不错，就是门口招牌上的几个字有点刺眼，“情侣就餐五折优惠”。曹雨也没多想，就是突然想尝尝，但是他抬头看向二楼临街落地窗的方向，一个熟悉的身影印入她眼睛里，眼里那人带着笑，目光所至的方向，是另一个漂亮的女人。曹雨一把拽住付雪，说：“走，回家，我俩来又不打折，还是那么贵，我回家烧给你吃，走。”

付雪一脸纳闷，嚷嚷着要来的人是你，到门口了说走就走的人也是你，回头看曹雨的表情，付雪察觉不正常，顺着曹雨眼神的方向看过去。

“刘！文！靖！他对面的妖精是谁？妈的这个人渣，看老娘不削死他！”付雪正要拉着曹雨往二楼冲，被曹雨狠狠的往后扥，她一字一顿的说道，“走，我们回家。”

坐在二楼的刘文靖也隐约感觉到楼下有人在拉扯，转头向人影处看，只看到一个背影，但只一眼，他便认出来那人是曹雨。

“怎么了？是看见哪个熟人了么？”坐在对面的女人问道。

“很像我一个朋友，可能是我看错了，菜都上过了，咱们吃吧，有你喜欢的虾。”说着刘文靖便往女人碗里夹菜，那一秒钟的迟疑，转瞬消失，女人根本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就像他说的，可能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可能只是看错了。

回到家之后，付雪一个劲骂曹雨窝囊，这种男人给他留什么面子，换做是我早就上去甩他两巴掌，没往脸上啐他一口痰都算姑奶奶大度，听付雪说着说着，曹雨不争气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付雪越骂的凶，曹雨越忍不住，终究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付雪立马慌了，抱着曹雨又开始安慰她。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自己也不争气的跟着一起哭起来。

夜里曹雨手机响了，她揉了揉眼眶，看来电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曹雨把手机关机，像把一切都隔绝在外那样。房间里的空气还是热，空调也没等到人来修，周家庄的粥最终还是没打折，外面修地铁的出渣卡车压着地面咯吱响，一切都是糟透的模样。

七月七日夜，关机勿扰。